西游记的主题与人物
郭跃辉
《西游记》相信大家一定很熟悉，熟悉到什么程度呢？熟悉到不想再去思考《西游记》的主题，人物形象，更不想再去思考《西游记》的深层的文本意蕴。所以，我今天讲课的题目就叫《你所不知道的西游记》，就是想从大家耳熟能详的名著中读出一些不同的东西来。
首先讲第一个问题，《西游记》其书。从小说类型上讲，《西游记》的出现标志着古代一类小说的成熟，即《神魔小说》，是关于鬼神妖怪之类的。之后还有《东游记》、《封神演义》等。《西游记》的故事原型就是玄奘取经的故事，玄奘名叫陈袆，他不顾当时朝廷禁令，只身一人前往天竺用20匹马驼回了657部经书。后来，他的弟子将这段经历写成一本书叫做《大唐西域记》，这就是《西游记》的故事原型。
北宋时候，中国出现了一种新的小说叫话本小说，其中有一本叫《大唐三藏取经诗话》，这部小说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出现了一个新的人物：猴行者，他就是后来孙悟空的原型。到了元代，出现了与《西游记》有关的杂剧，例如《陈光蕊江流和尚》、《车迟国斗圣》、《二郎神锁齐天大圣》等等。到了明代，有人在前人讲述的基础上进行艺术加工，于是有了一部奇书《西游记》。
现在一般认为，《西游记》的作者是吴承恩，这其实是不确定的。因为至今没有一条材料直接证明《西游记》的作者就是吴承恩，所以建议大家存疑。
关于《西游记》的主题，说法很多。第一种就是反封建，热烈地歌颂孙悟空的反抗精神。这种主题是在马克思主义的阐释框架之内进行的，毛泽东在看了六龄童主演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之后，写下了“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的诗句。歌颂孙悟空造反的合理性有两个：一个是农民起义，共产党取得合法政权的基础就是农民起义，农民战争，第二个就是文革时期的“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理念。这种观念在中国文学史和中国文化史上长期占据主导地位。这个主题其实是应该受到质疑的，道理很简单：如果说孙悟空大闹天宫是造反的话，那后来的西天取经又是什么呢？
第二种观点是心学。心学是明代的显学，他们主张世间万物都是人内心的体现，所谓“心外无物”，所谓“不是风动，不是幡动，而是心动”，孙悟空就是人心的象征，《西游记》回目中有16回都出现了“心猿”这个词，例如第七回《八卦炉中逃大圣 五行山下定心猿》。孙悟空大闹天宫其实是“放心”的体现，一个人内心的权力欲望达到顶峰，孙悟空被压在五行山下是“定心”的体现，孙悟空西天取经是“修心”的体现。一部《西游记》就是“放心定心 修心”的旅程。
还有一种说法就是《西游记》是一部带有严肃的社会批判意义的小说。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讽刺揶揄则取当时世态。”举几个例子：第一，《西游记》里有个祭赛国，央视86版的这回叫做《扫塔辨奇冤》，这个国家有个组织叫锦衣卫，而锦衣卫正是明代才出现的特殊组织，而且名声并不好。其二，《西游记》有着和现实生活一样的等级秩序，例如玉皇大帝就是人间的皇帝，太白金星之类的神仙相当于人间的大臣，各种神仙天兵天将都是现实社会中各级官吏的象征，《西游记》对玉皇大帝、各路神仙、天兵天将的讽刺其实就是讽刺当时的社会。其三，比丘国的国王，为了长生不老，有个南极仙翁献了一个美丽的女子作为王后，并且献上了长生不老药，需要用1111个小孩的心肝做药引子。国王的荒yin暴虐跃然纸上，让我们联想起明代的弘治、嘉靖皇帝迷信道教，一味想长生不老，谁给皇帝献长生不老药，谁就能得到提拔。其四，师徒四人历经千辛万苦到达西天准备取经的时候，如来手下的弟子阿难、迦叶居然向唐僧收取贿赂，美其名曰“人事”，孙悟空去找如来理论，如来居然暗中支持这种行为，这不也是对当时社会的讽刺吗？其五，《西游记》里神仙与妖怪的关系最为复杂，有的妖怪作恶之后居然上天为神，例如红孩儿，有的妖怪是神仙的坐骑，或者看门的童子，更有甚者，狮驼岭的妖怪居然是如来的舅舅。只有白骨精是土生土长的妖怪，于是被孙悟空打死了，有道是：有后台的妖怪都被神仙领走了，没有后台的妖怪都被孙悟空打死了。
最后一种比较圆通的说法就是：《西游记》是一部有着象征意义的小说，所谓“幻中有理”。孙悟空追求自由、平等，其实就是对人性自由的向往，孙悟空西天取经就是实现自我价值，正是在西天取经的过程中，孙悟空找到了真正地人生价值，找到了活着是为什么的答案。师徒四人不惧艰辛，万里跋涉到达西天，心中怀有神圣的目标，他们为了理想去奋斗，为了目标去付出，作者希望在师徒四人身上寄托有个性、有理想、有能力的人性之美。孙悟空的经历，唐僧的善念，都包含着深刻的哲理，可能是人生哲理，也可能是社会哲理，他们的精神是对人类文明的探索。
孙悟空的人生经历可以用两句话概括：自在不成人与成人不自在。孙悟空出生时，是相对自由的，他没有家庭，没有处于复杂的社会关系中，他是自由之身。他是一个大写的人，一个原生态的人。古代讲究家国不分，家是缩小了的国，国是放大了的家，孙悟空可以说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伦中”，但是并非绝对自由，他受到两重限制：一种是空间，即个人能力，于是他漂洋过海，拜师学艺，并且大闹龙宫，获取了兵器与铠甲。第二种是时间，人都会走向死亡，于是孙悟空大闹地府，将自己和所有猴子的名字从阎王的生死薄上勾去了。按道理说，孙悟空此时获得了绝对意义的自由。但是很不幸，他在获取自由的过程中触犯了社会等级秩序。于是龙王、阎王到玉帝那里告状，孙悟空和社会关系有了直接的冲突。后来，玉帝招安了他，封他为“弼马温”，这个时候，他的内心是没有等级观念的，对于名利是没有印象的，所以当官当的特别起劲。但是后来，他发现官职原来也有大小之别，于是反下天宫去了。玉帝征剿不成，又封他为“齐天大圣”，让他看管蟠桃园。从名号上讲，孙悟空应该满足了，但是后来他发现这个称号并没有让他得到实际的的权利，例如被拒之蟠桃盛会的门外，于是他再次反下花果山。当孙悟空喊出了“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的时候，也标志着他的权力欲望达到了顶峰。极度的欲望让他彻底失去了自由。“如来佛那小小的手掌心，正是无处不在、无所不能的社会规范的象征。绝对自由的个人，在社会关系中永远也不可能实现绝对的自由，而只能终归丧失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