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黄叔灿《唐诗笺注》卷七曰:“与岑嘉州‘渭水东流去,何时到雍州。凭添两行泪,寄向故园流’同意。”清·吴瑞荣辑《唐诗笺要》,曰:“四句一起赶下,手不能停,口不可住,与‘步出东门’、‘打起黄莺儿’一例。”今人吴文治《柳宗元诗文选评》评曰:“全诗构思新巧,韵味无穷,可与李白《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诗中‘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比美。”
愚以为:
诗人寄意于“春”,着力于“早”,是为“早春”也。全诗并无春花春风之描摹,只有“问春从此去,几日到秦原”之冥索。盖以南北风景之殊异,蕴休戚交织之复杂情怀故也!早春给人们带来无限新的希冀,但柳公被贬南荒永州,有家难回,只好借江南早春之行止遥寄故乡之情思,盼习习春风把新的气象带至“秦原”。“秦原”,代指长安,亦指代唐皇宪宗,则其“故园”之情凝聚笔端矣!奈何新春“到秦原”,指日可待;“罪臣”回长安,遥遥无期。则“早春”何其恼人也!惟寄思念于梦境,“入故园”以怀想矣。痛哉!
“殷勤入故园”为点睛之笔,“殷勤”一词,最是精彩。品其情味,浓烈而外,期盼而外,又多了几分郁闷,几分无奈,几分喜悦,几分苦悲……其怜爱与怨愁,回望与期盼,交织在一起,为可意会而难言传也!
这首五绝,情随景入,意在笔先,寥寥数语,可让人充分体味柳宗元“发纤秾于简古,寄至味于澹泊”的妙处。
《入黄溪闻猿》,情境交合,柳公之心曲也。
诗云:
溪路千里曲,哀猿何处鸣?
孤臣泪已尽,虚作断肠声。
夫猿啼者,凄厉哀婉,弃妇游子、贬官谪吏之所不堪。初唐卢照邻《送梓州高参军还京》之“别路琴声断,秋山猿鸟吟。”抒发了诗人惜别好友之情:琴声似断,昔日相与饮酒吟诗的挚友已离我而去;秋山俱寂,夜空那哀猿之悲声格外刺耳,令人毛骨悚然……白乐天《琵琶行》之“其间旦暮闻何物?杜鹃啼血猿哀鸣。”则借杜鹃猿猱之哀鸣衬歌女身世之遭际,射诗人处境之窘困也……
柳宗元于永贞元年(805)谪贬永州,元和八年(813)入黄溪,闻猿声,亦不堪也!沈德潜《唐诗别裁集》解之为“翻出新意愈苦”,明·唐汝询《唐诗解》卷二十三评曰:“猿声虽哀而无泪可滴,此于古词中翻一新意,更悲!”吴逸一亦曰:“只就猿声拨弄,不添意而意自生。”(《唐诗正声》),
愚揣摩,“新意”者,为哀猿声、谪贬意,虚实形神,相生相得,相衬相补也!据柳公《游黄溪记》载,黄溪在永州城东七十里,“黄神”乃王莽后代,避祸而来此蛰居。诗人临溪怀古,已是一痛;又闻猿声,情何以堪哉!
故曰:《入黄溪闻猿》,表情达意,可楷法也!
《再上湘江》作于元和十年(815)再贬柳州赴任途中,备受诗家关注。
诗云:
好在湘江水,今朝又上来。
不知从此去,更遣几年回。
清·宋长白评曰:“杜诗‘不知沧海上,天遣几时回。’柳诗所本。柳子厚《再上湘江》曰:‘好在湘江水,今朝又上来。不知从此去,更遣几年回。’外苦中甘,超出‘去国投荒’之句,进境也。”(《柳亭诗话》卷六)
吴文治评曰:“短短二十个字,便将宗元再次途径湘江时沉重心情和盘托出。第二句中一个‘又’字,饱含谪永十年的悲酸和再贬柳州的痛苦,炼字尤妙。”(《柳宗元诗文选评》)
尚永亮评曰:“一个‘好在’,如老友相见,不无温存、亲切之感;一个‘又上来’,则于温存、亲切中增加了几多伤感和悲凉……诗以疑问语作结,内中充满惆怅、迷茫和无尽的感伤。”(《柳宗元诗文选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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