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阴影”绝非仅指哲尔赛岛
江苏省泰州中学 董旭午
莫泊桑的短篇小说《我的叔叔于勒》结尾部分有几句话：“在我们面前，天边远处仿佛有一片紫色的阴影从海里钻出来。那就是哲尔赛岛了。”明明白白地写着，那“阴影”是“紫色的”，“那就是哲尔赛岛”，所以，很多人也就很自然地滑读过去了，不再关注这个“阴影”有什么特殊意味了。其实，这“阴影”绝非闲笔，而是别有一番深长的滋味的。不妨就我们就品味一番。
一、父母对叔叔于勒的态度为什么前后差别那么大？
小说以“我的叔叔于勒”为题，是用菲利普的小儿子自述的口气写成的。一开头，小说先写出了这个菲利普§达尔芒司家的生活状况：家没有什么钱，也就是刚刚够生活罢了。我父亲做着事，很晚才从办公室回来，挣的钱不多。我母亲对我们的拮据生活感到非常痛苦。还有两个姐姐（大姐那时28岁，二姐26岁。她们老找不着对象）。那时家里样样都要节省，有人请吃饭是从来不敢答应的，以免回请；买日用品也是常常买减价的，买拍卖的底货；姐姐的长袍是自己做的，买15个生丁一米的花边，常常要在价钱上计较半天。可是，每星期日，我们都要衣冠整齐地到海边栈桥上去散步。只要一看见从远方回来的大海船进口来，父亲总要说他那句永不变更的话：“唉！如果于勒竟在这只船上，那会叫人多么惊喜呀！”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父亲的弟弟于勒叔叔，曾来信说他在美洲发大财了，于是就成了那时候我们是全家唯一的希望。这种希望与日俱增，长达10年之久，尽管一直没有再接到于勒叔叔没的来信。
可是，当“我”的父母在轮船上确认那个衣衫褴褛、满脸愁容、狼狈不堪的卖牡蛎的老水手就是我们一家人朝思夜盼的于勒叔叔时，爸爸是“脸色早已煞白，两眼呆直”，连呼“原来如此”“别叫他们看出来”“咱们怎么办呢？”“出大乱子了！”母亲则暴怒：“我就知道这个贼是不会有出息的，早晚会回来重新拖累我们的。现在把钱交给若瑟夫，叫他去把牡蛎钱付清。已经够倒楣的了，要是被那个讨饭的认出来，这船上可就热闹了。咱们到那头去，注意别叫那人挨近我们！”最后，我们一家人决然地没有与于勒叔叔相认，弃他而去。对于“我”的叔叔——父亲的亲弟弟，“我”的父母亲前后的态度为什么会这样差别如此大呢？仅仅是因为叔叔穷困潦倒吗？仅仅怕嫌叔叔这个“无赖”再拖累他们吗？叔叔的贫困潦倒，“我”的一家人该不该向他伸出亲人相助的援手呢？金钱真的就比“我”的亲叔叔更重要吗？“我”，一个纯真少年不能不陷入了苦涩的深思……
二、“我”为什么不能与叔叔相认？
小说中写道：“我看了看他的手，那是一只满是皱痕的水手的手。我又看了看他的脸，那是一张又老又穷苦的脸，满脸愁容，狼狈不堪。我心里默念道：‘这是我的叔叔，父亲的弟弟，我的亲叔叔。’”透过这样的描写，足见“我”对叔叔是很在意的，观察是很认真、仔细的——先看他满是皱纹的手，接着再看那张又老又穷苦的脸。不仅用心观察，心里还默念着“这是我的叔叔，父亲的弟弟，我的亲叔叔”，还给了他10个铜子的小费，真恨不能上前呼喊一声“叔叔，我的亲叔叔！”，但“我”没有喊出声来，没有进一步上前与叔叔相认。为什么不能与叔叔相认，“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或许因父母都厌恨叔叔，或许“我”还年龄太小，不能够自己做主。总之，“我”的心里一定很不好受的。
三、于勒叔叔为什么不肯回家？
于勒叔叔为什么不肯回家？小说借船长之口说道：“他是个法国老流氓，去年我在美洲碰到他，就把他带回祖国。据说他在哈佛尔还有亲属，不过他不愿回到他们身边，因为他欠了他们的钱。”是的，小说还说到，于勒叔叔曾是个流氓、无赖，行为不正，糟蹋钱。逼得父母动老本，把自己应得的部分遗产吃得一干二净之后，还大大占用了我父亲应得的那一部分。于是就被家人送上从哈佛尔到纽约的商船，打发到美洲去了。叔叔已然穷困潦倒，他还拿什么还欠“我”父亲的债呢？他还不起债就不能回家了吗？他就不该找自己的亲哥哥去吗？就该永远这么在轮船上漂泊下去，没有归宿吗？“我”真的找不到答案。
四、孤苦伶仃的叔叔该怎么生活下去？
“我”给了他10个铜子的小费。母亲就吓了一跳，直望着我说：“你简直是疯了!拿10个生丁给这个人，给这个流氓!”后来大家都不再说话。我们回来的时候还改乘圣玛洛船，以免再遇见叔叔于勒。这是小说最后的情节，看来，我的父母决意要彻底抛弃“我”的叔叔于勒了。从此，“我”的叔叔于勒也就只能永远孤苦伶仃、穷困潦倒地飘零下去了。哪里是他的家？谁是他的亲人？他走不动爬不动那天可怎么生活下去？没有人能够回答“我”，“我”不敢再往下想了。
以上这方方面面，无疑会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凝结成一个十分沉重、且又无法化开的阴影。这时，天边远处的哲尔赛岛从海里钻了出来，正仿佛“我”心灵深处的“阴影”钻了出来。可见，作家笔下的这紫色的“阴影”绝非仅指哲尔赛岛吗？分明也该是父母的种种表现在“我”的幼小、纯真的心灵深处投放的浓重的心理“阴影”。
经常听一些教师和学生讲：现代文一看就懂。笔者的教学实践表明，问题远没有那么简单、潇洒。比如，这篇小说中的这个“阴影”，就绝非一看就明白的“阴影”二字而已。为此，教读这篇课文（不欲教读则另当别论）时，教师必需得引导、点拨学生深入小说情节、内容，深入“我”父母的种种表现，深入他们的语言、动作和内心来体验、感受 “我”的内心。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真正读懂这个“阴影”，才有可品透这篇作品的真味，即父母的对待亲情的态度、表现给幼小、纯真的“我”造成心灵伤害，而不是仅仅停留在“只认金钱，不顾亲情”的批判上。文学作品，尤其是散文、小说、古典诗词等，常常会有一些很不起眼的细处，如“今夜闻君琵琶语（引自白居易《琵琶行》）”的“语”，“大家仍然叫她祥林嫂（引自鲁迅《祝福》）”等，都是很容易滑读过去的细处，但却都有其深味和真味。由此看来，读文学作品还是认真一点、放慢一点、深入一点的好，决不可轻言一看就懂，轻易地一翻而阅啊。 （见《中学语文教学参考 初中版》2011年7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