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论语》谈“发愤忘食”的本义
孙延喜
成语“发愤忘食”出自《论语述而篇》：“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对句中的“发愤忘食”，较早出现的《论语注疏》这样解释：“发愤嗜学而忘食，乐道已忘忧。”在发愤忘食里面加了个“嗜学”，意思是专心学习。朱熹《集注》也说：“但自言其好学之篇耳”。由此后来成为形容人勤奋好学的成语。但我认为凭空加个嗜学，认为孔子是在说学习，缺乏依据。发愤和学习有什么关系，在这句里也看不出来。以下我从几个方面来对“发愤忘食”在论语中的本义做些考证和解释。
一从“发”和“愤”的词义的角度分析
对句中“发”和“愤”的理解是关键。先看孔子在《论语》中还用发和愤二字的地方。还是这一章就有：“子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朱熹的解释是“愤者，心求通而未得之意。发，为达其辞”。这是孔子的教学方法，在学生心求通而未得，或是口欲言而未能的状态下启发点拨学生。其对发和愤的解释没有争议。愤，《说文》解释：“愤，懑也”，即郁结于心。论语这句中的“愤”用的就是这个本义。关于发字，本义是射出的箭，在“不愤不发”中发的意思是引申为表露表达的意思。可供参考的有“舜发于畎亩之中”的“发”是产生兴起的意思，在《唐雎不辱使命》中有句“怀怒未发，休祲降于天，与臣而将四矣”，这里的发当发作显露讲，还如“发病”“发怒”“发脾气”“脸发白”等。那发愤连用与发怒一词是同义的，若是这样顺着解释该是生发愤怒的意思，发愤忘食意思就是生气发怒时忘记吃饭，这里忘记吃饭其实就是想不起来吃饭，人生气郁闷，饭也不想吃这是人之长情。有人解释往学习上靠，解为排解愤懑，“发”好像解为发泄，在先秦文献中本人没找出例证。就是解为排解愤懑也不一定就是学习才排解愤懑。孔子此段话根本没提学习的事。
二从句子的协调和衔接分析
根据以上解释这句可译为：叶公向子路问起孔子，子路没回答。回来告先生。先生说：.你何不答道：‘他这人呀!心生愤懑时，连吃饭也忘了。心感快乐时，又把一切忧虑全忘了，连自己老境快到也不知。’你何不这般说呀! 这样解发愤显得说话思路很流畅，一是烦恼时，一是快乐时，把自己的为人的样子说出来了，正好与前面的“其为人也”相对应，问为人即问这人怎么样？不是指做学问，所以解为指学习，有点衔接不当。这话他的学生绝对不能说，因为有点调侃的味道，这是孔子的自嘲和幽默。
三，从当时语境来分析
论语中的叶公，春秋时楚国贵族，名子高，封于叶（古邑名，今河南叶县）。据《论语》及其它史料所载，公元前489年，孔子周游列国时，专程到叶地拜访叶公，希望能得到叶公的重用。 叶公和孔子就何谓正直的为人标准进行过讨论，但话不投机。在子路篇中有记载：“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父亲偷了羊叶公认为儿子告发是正直，孔子认为应该隐瞒，也是一种正直。由于叶公对孔子的学说产生了怀疑，就有了这段对话。看来子路不回答有其原因，因叶公怀疑其学说，所以不知怎么说会使叶公满意又使老师满意。孔子知道后，也许觉得给道不同的人介绍自己不必也不值得在炫耀自己的学说追求，而且从孔子自己口中说我勤奋好学发愤忘食，也有点太炫耀。所以有点调侃地告诉自己的学生说，你就说他这个人性格和为人吧，烦恼时饭也不想吃，高兴时又把烦恼忘了，不知自己要老了，还像年轻人那样东奔西走。这里孔子把自己说的是位性情中人，执着中有点无奈，正符合和当时的背景。
这句话是孔子至性至情的自我写照，让我们看到一个喜怒哀乐显现于外，执着热情蕴含于内的真实可爱可敬的孔子形象。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亦不知老子将至，那份用世的执着和热情当时谁人能懂，孤独的孔子在自我解嘲中有种高寒的沧桑，让人由衷钦佩。而成语发愤忘食在对孔子的崇拜和尊敬的流传中增添了含义，约定俗成，淹没了本来的意思。
